【詩】

無知

我們是從無知而來的生命,也是隨無知而逝去的孤單靈魂。
甫從幼小的四肢觸碰地面起,我們便在大人賦予的意義下成長。
我們接受教育,卻不知道手上的紙卷與筆,只不過是塑造我們傷害他人、製造對立的原始武器。我們依舊無知。
面對衝突,指導者教導的,是將棍棒與罪罰分判在引發衝突的人身上,不論他是有罪的,還是無辜的。幼弱的心靈在「平等」的指責下漸漸變質,天真單純逐漸離我們遠去。我們依舊無知。
我們學會解答,但是解不出情感下所隱藏的漩渦與暗流;我們理解公式,但是現實是不會像水龍頭裡的水,根據結構合理的流出。我們依舊無知。
上輩子靈魂的遺志或許默默提醒過我們,我們不該是這樣、這並非是我們的本質──但,我們永遠聽不見,我們得不到唯一的勸誡。
於是,就抱著無知一路走向終點。我們是從無知而來的生命,也是隨無知而逝去的孤單靈魂。
【小說連載】-荒滅獵人

【小說連載】荒滅獵人─第二章:活在陰影(2-1)

本篇同步發表於Vocus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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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碩月的冷風令道格想起了吉爾杜夫──他的家鄉。
吉爾杜夫是位在坎贊希東方的邊緣小鎮。它不富饒、植物叢生,總是被一片森林包圍著,即使是個距離北方非常遙遠的小鎮,它仍容易受到季風的影響。木造的建築總是會佈滿蝕季風的痕跡,道格老家的屋頂永遠有清不完的泥土與帶有海水氣味的鹽巴──然而,當碩季到來,碩季的寒冷會將這些只能用作調味、令人惱煩的海鹽,化為帶有花朵香氣、味道甘甜的艾芬鹽。除了食用外,艾芬鹽是絕佳的農用肥料。當碩風將艾芬鹽帶到吉爾杜夫的農田裡時,他們總是能在下一個蝕季揭幕時,獲得豐富的收穫──但前提是,他們得先熬過凍碩月的冰封。
傳聞這是豐饒神艾芬所下的考驗。
艾芬是一位不太親切、性格難以捉摸的女神──至少傳聞是這麼描述。她居住在科洛費北方的海外,沒人知道那裡是否有座小島能提供她居住,因為探訪者全被她以「蠻力」拒絕。自從她的存在被廣為人知開始,科洛費就會定時從北方颳起乾爽的蝕風,與凍透人心的碩風。蝕季帶來平緩與溫暖,但相對地作物的生長較遲緩,夾雜風中的普通海鹽嚴重影響農作,這是食物最缺乏的一段日子。古代的科洛費居民花了點時間才學習到什麼叫做「貯存」。碩季確實滋潤了科洛費每一寸土地,僅僅是一丁點的艾芬鹽,也能讓一叢雜草長到膝蓋這麼高。然而,人們必須「證明」他們有資格獲得這份恩賜。長達一百二十五天的凍碩月,就是艾芬給出的期限。身為農業重鎮的吉爾杜夫,自然受到不少來自艾芬的協助,因此他們很清楚該如何感謝艾芬──在凍碩月結束,進行大採收的當下,將一半的收成作為供品用來供奉艾芬。
這個做法非常有效且明顯,吉爾杜夫成為了坎贊希當中唯一收成最豐富的城鎮,許多農業小鎮都開始學習他們的供奉方式,甚至辦得更加盛大。道格家的大人們曾告訴過他,艾芬的季節是恩賜、是饋贈,它是豐饒女神艾芬對科洛費渺小而偉大的恩惠。他們認定艾芬從北方帶來蝕風與碩風,不單單只是想攏絡他們的信仰。她想趁機教育人們,學習等待與感恩。
道格張開嘴,試著在風中嚐出微量艾芬鹽的滋味,然而,他什麼都感覺不到。每當科洛費各地仍舊依靠艾芬得到豐收時,道格都會像這樣試圖去感受艾芬的存在,只是每一次的結果都令他大失所望。這樣的結果也反應在他的收成上。隱居期間,他所種植的馬鈴薯總是被豬農們低價收購作為飼料,沒人願意花錢吃它們。
他是從什麼時候就被艾芬拋棄了?是從因爾入侵坎贊希,抹除了坎贊希的一切,讓他親愛的吉爾杜夫化為餘火的領地?還是他被迫作出投身於陰影的抉擇,將信仰的朝拜轉向揚巴開始?也許,如果他當初的選擇是成為一名安分守己的農民,繼承父母的家業──即便他們早已隨戰火逝去──他至今仍能歡欣地喝著昂烈酒、稱頌艾芬的偉大。
道格瞥了一眼山腳下的諸努城。現在,哈伯里克的宅邸正因為一起大火鬧得全城人仰馬翻,他們進行了一場肅清名義的屠殺後,往那棟古老到快要朽化的古宅丟了一根火把。人類的屍體是最優秀的燃料,尤其是由那些缺乏運動習慣、身上充滿油脂的商人與貴族們。這場火大概還能燒上好一段時間。然而,那片滿地死屍的光景,卻令道格回想起更加不堪回首的過去。
那是背負了一千多名同胞的殘酷戰役,由他一手策劃的。
悲慘的回憶使道格整個人消沉下來。他挑了一顆被風琢磨得光滑的石塊,蹲坐下來。冷風吹的又快又急,無形的身體撞過了道格結實的肩膀,竄入位在他身後的洞窟。他聽見了那位女孩焦慮的哭喊聲,以及他的同伴束手無策的嘆息,這提醒了他其實沒有殺光晚宴上的所有人。
他救了那位女孩,還有一些幸免於難的人──但重點還是女孩。
當他們將女孩帶到位在夸厄母山的洞穴據點時,她的頭髮凌亂,白色的禮服處處是撕裂痕跡,愚蠢的花朵染上了騎爵的鮮血,血腥味搭上她身上不時傳來一股「奇妙」的氣味。這不是一位開心參加宴會的女孩該有的模樣,但很不幸地,她誤入了邪教的集會,接著又碰上道格與他的荒滅獵人們闖入所引發的血腥殺戮。道格從沒思考過,這一場同時帶有警告咒爪意味的復出行動,對一名不問世事、一生只活在服侍與追求中的女孩會造成什麼影響,因為他以往所執行的每一場行動,幾乎都不太會留下活人。
基於種種因素,他的決定招來了墨培與勞萊斯,以及所有獵人們的不解。
確實,他會衝上前去殺死諾依汀,的確是出於心血來潮。這名可憐的女孩被壓制在地,性命垂危,這樣的情景使道格想起了吉爾杜夫遭到入侵的那一天。因爾的士兵高舉著劍,朝著他所熟識、親近,居住在他家隔壁的鄰居孩子們的脖頸砍下。不盡然完全相似的畫面,卻一度重疊在道格的雙眼前。
道格在行動當下真的沒有思考太多,但當他消滅那群咒爪,走向女孩時,他卻意外發現這是他這輩子做過最為正確的決定……
道格不確定其他人是否也注意到了他的發現,至少勞萊斯是第一個注意到的。就算沒有,他也會找機會跟他們說明,只要那女孩停止她那聒噪的哭鬧。他會獨自待在外頭,僅僅是因為女孩的聲音讓他心煩。僅僅是一次行動,幾乎所有人就疲累不堪,雖然這場襲擊沒有使他們折損任何一位同伴,顯然大部分的荒滅獵人都與他一樣,已有許久的時間沒展露身手了──除了墨培、勞萊斯,還有溫莎凡。
溫莎凡。
他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的舊情人。假象將他找回的那一晚,她就躲在最後面。當他熟悉的戰友們紛紛對於他的歸來表現激昂時,只有溫莎凡只是呆站在原地看著。在那之後,他們離開亞冬,一路往西,來到了契倫的首都──諸努。之後,他就再沒見到溫莎凡了。
在今晚的行動開始前,只有假象知道溫莎凡的去向。他承諾會負責陪伴溫莎凡,這讓道格很放心。因為她是一位沒人陪著就很容易出「狀況」的女孩,希望假象的存在有幫到她。道格還記得,以前他們為了調查咒爪與丁瓦托辛的關係時,曾經潛入因爾的一座城市,結果溫莎凡就在沒人照顧的情況下傷了幾名因爾士兵,害他們得連夜逃回隱藏在坎贊希的據點。想到這,道格會心一笑。他仍然記得溫莎凡的可愛之處,儘管她的衝動總是替他帶來點小麻煩。
在旁人眼中,溫莎凡或許是位莽撞固執的女孩,不過只有道格了解她。在那段緊握刀刃與沾染汙血的晦暗生涯裡,他們總是會把握短暫的空檔,尋找一處無人知曉的地方獨處在一塊。溫莎凡總是緊抱著道格,讓臉埋在他的胸膛。她的行為並不是出於恩愛──但道格是她唯一會這麼做的對象,因為她信任、她愛他──更多的理由,是逃避。這是她少有表現軟弱的時候。就跟所有人一樣,親人死在面前的傷痛、殺人的罪孽感、遙不可及的復仇使命,正將他們逼到喘不過氣。她明明清楚,自己是最無法承受這種龐大壓力的人,但她反其道而行,使自己看起來更加堅強、更加強壯。結果就是,她過度逼迫自己,最終在某一天徹底崩潰了。
當時她至少忍到只有道格在場的時候才大哭,不過假象大概也看見了,只是默不作聲。他們執行完一場任務,薩魯托先一步帶著所有人走了,只剩他們。道格選擇抱住她,讓她好好痛哭一場,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之後總是會找機會獨處的原因。
他們之間的愛情不是從那一天開始的,但溫莎凡對他的依賴卻從那一刻開始越來越深。
回想與溫莎凡共處的種種,道格不禁會心一笑,然而道格同時也感到鬱悶。
他為了溫莎凡回來,她卻避而不見。這讓道格開始懷疑,當初選擇逃避到亞冬當一位普通農夫,是否影響了她對自己的看法。那天的迎接,他沒有從溫莎凡的眼神看出她到底懷著恨意、沮喪、欣喜,她面無表情、毫無情緒,也或者只是亞冬的蔭林使他無法看清她的臉龐罷了。無論如何,假象告訴過她了,他會設法說服溫莎凡,讓兩人見面,因為他們不能一直保持這種關係,這將影響他們往後的計劃。
「道格,假象回來了。」勞萊斯的身影浮現在他身後的陰影中。他手上的脂火火把傳來陣陣惡臭,不過道格很習慣了。
「她好一點了嗎?」
「大概吧,溫莎凡正在安撫……」勞萊斯停頓一下,說:「她也在。」
道格雙手合在膝蓋上方,十指緊握。他將頭靠在上面,閉著雙眼。
「我想也是。」他道。「我等等過去。」
「好。」勞萊斯正要轉身,又回頭。「你確定不用讓我來……」
「不需要。」
勞萊斯動了動眉頭,快速地朝道格點了點頭後,就回到洞穴裡。不過道格並沒有注意到勞萊斯的反應。他鬆開雙手,睜開眼睛,起身呆望一會遠方的契什因山脈,嘆了口氣。
他循著勞萊斯離開的方向前進。
【小說連載】-荒滅獵人

【小說連載】荒滅獵人─第一章:無奈的開端(1-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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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最後在一座鋪蓋了金絲地毯的大型高台前停了下來。高台上擺滿了各種珍奇逸品與造型雕像,其中還包括以珍奇稀有的鑠閃石製成的藝術品。馬洛薩琳直到現在才注意到,用來照亮大廳視野的燈光,全來自鑠閃石。諾依汀將它們製成了吊燈,取代普通的閃石與會發出惡臭的脂火,就連宴會桌上的小玻璃杯裡,也放著一顆一顆小型鑠閃石。

高台上,一名老侍者正等候著。當他們靠近時,對方與諾依汀互相點了點頭。老侍者非常瘦弱,他的臉頰凹陷,修短的頭髮被枯慘的灰色所掩蓋,雙眼在崩塌的眼皮下幾乎只能見到一點縫隙。交握的手指如殘火下的枯木乾癟,皮膚幾乎緊貼骨頭,充滿皺摺。瑪洛薩琳從沒見過瘦弱成這副德性的人,他的模樣簡直像是個風乾的死屍──即便她沒真正見過乾屍。不過她倒是聽說過,在契什因山的迎風面一帶,存在著不少人類與動物的乾屍。這些屍體大多是失足落入山谷後,受到枯蝕風的摧殘而化為枯槁。康妮曾提議去親眼見見,但被瑪洛薩琳嚴正拒絕了。

當老侍者看向瑪洛薩琳並對她露出微笑時,他變形的臉孔令她感到不太舒服。她很確定那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面貌。

諾依汀領著瑪洛薩琳走上高台的階梯。基於身為賓客兼尊貴女伴的身分,瑪洛薩琳有理由可以不與僕從身分的老侍者有任何眼神交會,這幫助瑪洛薩琳降低了面對他的不適感。即使如此,當她經過老侍者身邊時,她仍感到不自在。

老侍者靠向諾依汀,與他低聲交頭接耳。

「主人,巴姆薩諾蒂沒有出現。」老侍者的說話方式有些生硬,尤其是當他稱呼諾依汀為「主人」時,還顯露了一絲遲疑。好奇的瑪洛薩琳忍不住去注意對方。她發現,老侍者無論是走路的步伐、還是彎低身子與比他矮一截的諾依汀說話時,行為舉止都表現得不太「順手」。顯然他的侍從資歷並不如他的年紀一樣長久。或者說,這本來就不是他的本職。瑪洛薩琳沒有打算,也不敢提出她的懷疑。

「我知道了,那就直接開始吧。」諾依汀的臉微微抽動一下,似乎對那名叫「巴姆薩諾蒂」的人沒出現感到不滿意。

「好的。」老侍者點了點頭,然後朝瑪洛薩琳瞥了一眼。瑪洛薩琳急忙別過視線,但她還是隱約見到老侍者動了動嘴角。對方應該是察覺到了瑪洛薩琳的「觀察」,只是礙於他所扮演的「角色」,老侍者沒有進一步的舉動。

老侍者朝著高台的另一個方向離去,諾依汀帶著瑪洛薩琳來到高台中央,這舉動讓她再度成為了焦點。不過這次,瑪洛薩琳已經習慣了。在前往高台的路上,人們對於她的評論與注視從未停歇,他們將她當作開啟社交互動的話題談論,來讓彼此熟絡──當瑪洛薩琳發現到這一點時,她感到非常不悅,不過也正因為這樣,壓抑憤怒與想上前理論的衝動,讓她逐漸拋下了先前的膽怯。瑪洛薩琳受夠了他們的「評價」,她找回原本堅定而任性的自己,拒絕再讓任何人用言論傷害她。

然而,她一方面卻又對自己產生了困惑。礙於性別,未達適婚年齡的女性是被禁止獨自參加任何社交活動,即使有雙親陪伴,也得受到重重限制。當達成了適婚年齡的階段,女孩就得接受母親或侍女們的社交教育,讓女孩們避免像今晚的瑪洛薩琳一樣,一碰上「盛大」的場面就無法招架。然而,端莊與沉穩,只不過是她們身為契倫女孩的基礎能力。社交教育最主要的目的,仍然是讓女孩們能夠在宴會上表現良好,讓男孩們注意到她們的魅力。某方面來說,這都是為了讓男性「物色」她們──瑪洛薩琳就是抗拒著這種約定俗成的愚蠢規定,所以從她邁入十六歲後的第二年為止,她從未接受過社交教育,直到今晚為止。

在別人眼中,現在的她,看起來就是一位由傳統規則所塑造的「理想」女性。即使瑪洛薩琳再怎麼堅信,她只是做回自己該有的樣子。但實際上,面對環境的惡意,她為了反抗所選擇的手段,恰好與傳統規則所擬定的模式重疊了──這同時令瑪洛薩琳意識到,先前諾依汀口中所說的「充滿自信的她」,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她能像一位期望婚約到來、贏得男士們風采的契倫女孩,而不是當初那位毫無畏懼、膽大妄為的瑪洛薩琳。

此刻,瑪洛薩琳對諾依汀的熱情開始退卻。她甚至開始懷疑,自己先前對諾依汀所表現的愛慕,究竟是出於內心那份隔了數年的情感,還是她屈服於禮俗後,無形中受到禮俗影響,使她開始催促自己要更「愛」諾依汀。

正當瑪洛薩琳仍沉浸在失落之中時,瑪洛薩琳被一陣驚呼聲嚇得抬起頭。她原本以為是不是自己在台上做了什麼奇怪的舉動,以至於引起騷動,但事實並非如此。她發現到所有人的目光已不在她身上,他們全都看向高台的另一側,瑪洛薩琳想起那是老侍者離開的方向。

她看見那群斗篷人士與胖教徒,在老侍者的帶領下,默默的走上了高台。

享有特殊待遇的貴客顯然不止瑪洛薩琳。當這群斗篷人來到諾依汀身邊時,諾依汀的臉上露出了幾近瘋狂的熱情,程度之甚讓瑪洛薩琳瞬間感到毛骨悚然,但後續的發現令她更為不安。在那斗篷的遮帽下,每一位斗篷人的面孔都與老侍者相像,瑪洛薩琳已經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,來形容他們幾近死亡的樣貌了。然而,面對如此恐怖的人,諾依汀卻是毫不在意地與他們握手,交談。只見斗篷人沒表露太多情緒,與諾依汀低聲幾句後,就退到兩人身後。瑪洛薩琳十分慶幸他們無視了她的存在,當她不小心與其中一人眼神交會時,對方只是眨了眨皺摺的雙眼,就轉身離開,老侍者在他們之後也回到原位。

諾依汀的瘋狂最終在他與胖教徒握手時靜止了下來。不過,瑪洛薩琳很明白,他只是將它壓抑下來而已。諾依汀在面對這名教徒時,舉止言行明顯都變得尊敬許多,若對方不是位具有身分階級的人,身為騎爵的諾依汀,照理來說是不應該對除了國王以外的人如此說話。

除非,諾依汀皈依成為了一名信徒。

擁有信仰並不奇怪,但它也沒有多受到人們歡迎。在契倫,甚至整個科洛費,當人選擇將自己奉獻給某位神祇,就代表著他的內心已不再向著自己所屬的國家。人們會去懷疑這名信徒加入宗教的動機,將其視為一名危險的叛國分子。雖然契倫並沒有嚴格規範信仰宗教,但大多數的信徒即使擁有信仰,也不願意四處宣傳。因此,像諾依汀這樣明目張膽的與一名宗教人士接觸,無論在誰眼中都是極其怪異的事情。

人們的議論聲比起先前討論瑪洛薩琳時,變得更加熱烈。瑪洛薩琳雖然心裡感到鬆了一口氣,至少她不再需要承擔龐大的壓力了,但對於諾依汀選擇在自己首次歸來的歡迎會上,讓自己身為教徒的身分公諸於世,她感到非常不解。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表現得太驚訝。瑪洛薩琳注意到,絕大多數的人都露出了興奮與期待的情緒,尤其是當胖教徒與諾依汀結束談話,高舉著手面向他們時,他們更是發出激動的喊叫。他幾乎不太需要介紹自己,台下的觀眾們似乎早已認識胖教徒,每個人的臉龐都表現出與諾依汀相同的狂熱,只有少數人是與瑪洛薩琳處在相同的困惑下。她看見有人已經悄悄走出大廳,選擇離開。剩下還沒走的,應該都是跟她一樣,被身邊的家人、伴侶給牽制住,無法脫身。

「諾依汀,我們好像忽視了你的女伴?」胖教徒不經意地注意到了瑪洛薩琳,對她露出了友善的微笑。

「你說的對,這是我的疏忽。」諾依汀將瑪洛薩琳推到兩人之間,讓尷尬的瑪洛薩琳直接面對胖教徒。

「她是我兒時玩伴,優希德家的女孩。」諾依汀道。「瑪洛薩琳‧優希德。」

「優希德?優希德不就是那個……」胖教徒似乎對瑪洛薩琳的家族姓氏感到意外,他轉頭看向其中一名斗篷男子,但對方只是搖搖頭,沒有說什麼。

「沒事。很高興見到您,優希德小姐。」胖教徒趕忙收起他的疑惑,一臉客氣地笑道。

「我也是,很高興認識您?」

「我是那普,丁瓦托辛的主持司。」他說道。

丁瓦托辛?

瑪洛薩琳心中閃過了一絲疑問。她知道這個宗教,並且在她認知中,他們的名號總是伴隨著不好的傳聞。丁瓦托辛是一支不容於社會的宗教組織,成員全是一群邪異之徒。他們的信仰教導他們極端,崇尚純粹的瘋狂,以血與酒歡舞。凡是曾有丁瓦托辛教徒出現的地方,那裡必然發生超乎常人能夠理解的慘劇──當奧托向她這麼介紹時,還曾告誡她,千萬別靠近丁瓦托辛的任何人。

「丁瓦托辛?抱歉,我的教育好像沒讓我認識太多。」瑪洛薩琳一邊想掐死自己,一邊說著她不太喜歡的客套話。在諾依汀面前,她不得不選擇讓自己表現愚蠢且無知。一方面是為了顧及諾依汀身為主人家的面子,一方面她已經是一位了解對方「身分」的人了。她不能讓自己表現出遲疑,引起對方的注意。

「沒有關係,請好好享受這愉快的夜晚。」那普從沒改變過他那張笑容,正因如此,他所表現出的友善反而令瑪洛薩琳畏懼不已。

瑪洛薩琳想起了席克爾的話。席克爾是位少有情緒波動、鮮少將情感表現出來的人,然而當他不得不改變一下他的矜持時,就代表問題已經相當嚴重。先前席克爾與諾依汀談話時的表現,就向瑪洛薩琳透露了這一點。現在,他的擔憂獲得了印證。諾依汀變成了邪教的成員,他現在是名異教徒。

「抱歉,主持司大人,容我打斷您的問候。但是我想時間差不多了,我想大家都等不及了。」諾依汀說道。

「好的,那我們晚點再聊,優希德小姐。」他點頭道。

諾依汀將瑪洛薩琳往後帶開,那普來到了兩人原先站立的位置。他再度高舉雙手,大廳內又是一片呼喊。

瑪洛薩琳對於眼前的景象感到一陣悚然,她正在親眼目睹一場邪教的大型集會,一場本該是她與諾依汀久別重逢、開心談論以往與未來的盛會。從她收到邀請信以後,透過腦袋描繪的各個美好畫面,都隨著事實毫無掩飾的揭露而被一一打碎。瑪洛薩琳簡直不敢相信諾依汀會加入密教。現在,她毫無辦法,她錯失太多逃機會了。從進入大廳被人們的圍視、見到席克爾騎爵本人,這些本該只是單純的尷尬時刻,卻成為了令她扼腕的絕佳逃跑時機。

她早已被諾依汀死死困住了。

「諾依汀?」瑪洛薩琳怯弱地叫喚著。

「怎麼了?」

「現在究竟是……怎麼回事?他想幹嘛?」

「你說主持司大人嗎?」諾依汀對著那普的背影肯定地點點頭。「宣揚教義啊。」

「什麼?」

「噓,先別說話。」

那普清了清喉嚨,敞開宏亮的聲音,開始他的宣講。

「我是那普,丁瓦托辛的宣揚者,主持司,與你們一同懷抱友愛與恩惠的兄弟!」人們以熱烈的呼聲歡迎著那普。

「親愛的同胞們啊,在上神的引導下,你們是不是也尋求到了真諦?我們的上神、迷茫的引領、我們的共主,丁瓦托辛之神,祂帶給我們極致的歡愉與無窮無盡的享樂。祂將我們從蝕風下的枯燥解放,此生不必再像是風化的岩石與孤樹,終其一生化為枯朽。丁瓦托辛的教誨教導了我們何為娛樂,祂督促我們應當尋求更為瘋狂、更加窒息的狂歡歌舞,因為這是我們應當擁有的!諸位兄弟與姊妹們啊,讓我們以炙熱的血與酒,高聲感激上神的解放吧!」

人們以幾近嘶吼的呼喊回應那普。他們高舉酒杯或者雙手,對著被鑠閃石的光芒壟罩的天花板仰天大叫。瑪洛薩琳看見了人們癲狂且扭曲的面孔,這不該是那些她所熟悉的名門士族們該有的模樣。但現在,事實擺在眼前。

她在茫茫人海中,意外認出了一位名叫丁海辛與杜巴的文爵,在最近的傳聞中,他們的地位正受到威脅,契倫王似乎打算摘除他們身為文爵的身分。此刻,他們就像大多數人一樣,面露猙獰的吼叫著,彷彿正在將對契倫王的恨給一同發洩出來。他們身邊的女伴都被他們的行為舉止所驚嚇到。可憐的女孩們想要離開,但為時已晚了。正對面的大廳大門不知道從何時開始,已經被人關上,門前有一群諾依汀的家僕守著。兩位女孩跑到門前,想要求他們開門,卻被其中幾名僕人架住,帶回到文爵的身邊。

「小薩琳,我知道妳最大的願望是什麼。」

瑪洛薩琳轉頭看向諾依汀,然後身體打起強烈的寒顫。他的臉上洋溢著莫名的幸福感,就像是一位即將步入婚姻的男子,過分的甜膩與興奮從他的舉手投足不斷傳來。「放心,我會讓妳成為我們的一份子。」他開口,口吻極為溫柔。但是在聽過了那普的演講,加上瑪洛薩琳對丁瓦托辛的理解後,諾依汀的一言一語都變得詭異而令人恐懼。「我會陪伴著妳,讓妳不必再受到外界傳言的困擾與威脅。我保證會讓妳往後的人生變得美好,尤其是與我待在一塊的時候。」

「不,等等──」

「我相信妳苦等許久了,但一切還不會太晚!因為就在今晚,我的承諾必然會實現──從妳加入的那一刻開始。」

「不!」瑪洛薩琳大叫起來。她拔腿跑向階梯,卻不慎摔倒。她倒落在地,與此同時,大廳內再度發起騷動,那普的話語再度響起。

「各位兄弟與姊妹們啊!我知道你們都帶來了自己的愛人與親友,你們想與他們分享上神的恩賜與愛,即便他們尚未理解上神的美好,這當然是被允許的!來吧!朋友們,現在,讓你們身邊的摯愛在這完美的夜晚下,迎接你們所熱衷的歡愉吧!」

瑪洛薩琳的視線正好落在杜巴文爵所在的方向。只見杜巴文爵掛著微笑,右手拿著一把餐刀,走向他那位被僕人架住的女伴。女孩不需要提問,便已經明白杜巴想要對她做出什麼事。她開始尖叫、咆哮,對著杜巴怒吼,但這仍阻止不了杜巴的腳步與那亢奮的表情。他在女孩面前停下腳步,高舉餐刀,刺入女孩的右眼。她的叫聲比先前更加淒厲,她掙脫了僕人的控制──或者說是僕人主動鬆開手,讓她在痛楚下掙扎、扭動。杜巴走上前,抓住了女孩纏繞花飾的黃花禮服,接著用力撕開,讓她的身體處於赤裸。杜巴發出可怕的笑聲,將女孩推向一旁的宴會桌上,拿起更多餐刀與叉子──接下來的畫面瑪洛薩琳不願繼續看下去了,因為一旁丁海辛的女伴已經慘遭毒手,她的臉孔滿是鮮血,一動也不動地躺著,而丁海辛則撲倒在她裸露的身軀上,緊閉雙眼,感受著女孩肚子上流過他臉頰的血液溫度。

同樣的慘劇在宴會廳內此起彼落的發生著,這些受害者不論男女,都遭受到丁瓦托辛教徒們極端的手段對待。

瑪洛薩琳感覺到有人強硬的把她拉了起來,是諾依汀。她看見諾依汀的右手拿著一把短匕首,上頭塗染了黑色的顏料。瑪洛薩琳不知道那是什麼,但她清楚諾依汀打算將它連同匕首的刀刃一同刺進她體內。瑪洛薩琳發出了與女孩同樣慘烈的叫聲,她不斷用左手推擠著諾依汀,直到她打了諾依汀一巴掌、老侍者衝上來將她壓制住。

「不要!」

老侍者的力道非常大,瑪洛薩琳完全料想不到他擁有與外表不相符的力氣。她被按壓在地,無法動彈,諾依汀的臉貼近了她。

「聽話,小薩琳。」諾依汀輕笑道。「妳很快會屈服於我的愛!」

瑪洛薩琳想起了她的父親奧托,以及康妮。她多麼希望此刻康妮會帶著贊亞戈與護衛們出現,或許她應該要將康妮帶來──不,那樣會害死她。她不能把自己唯一的朋友一同送入死坑。但她又怎麼會想到,諾依汀居然是個異教徒?

諾依汀的邀請函從她的花飾口袋掉了出來,正巧落在她被諾依汀按壓住的右手上。她抓緊邀請函,將它狠狠揉爛。儘管沒有用,不過這已經是她唯一能對諾依汀表達恨意的方式。

「我不懂,諾依汀,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」瑪洛薩琳不甘心地提出她的疑問。

「變成這樣?」諾依汀一副她才是怪人的語氣,說:「我很正常,小薩琳。是妳不了解教義的美好,不過妳很快就會理解了。」

「你想殺死我!」她大叫,「拜託你,不要!諾依汀,放下它!算我求你!」

「這可不行。」諾依汀搖搖頭,說:「這是很重要的過程。只有碰觸苦痛,你才能抵達極致的歡愉。只有血液,才能讓我們彼此處於無盡的興奮。為了這一刻,我還在上頭加了點綴。」他滿意的看著刀身上的黑色塗料。

「你瘋了!」

「我會讓妳明白的。」

諾依汀的匕首開始指向她的脖子,他刻意讓這一切在緩慢中進行。當刀口要抵達瑪洛薩琳的喉嚨時,她奮力掙扎,脖子上的弧形石項鍊不偏不倚擋住了匕首的去路。

「礙事!」諾依汀大聲抱怨,將她的項鍊用力扯下,往旁邊甩開。

「諾依汀。」瑪洛薩琳瞪視著他,忿恨說道。「我恨你!」

就在瑪洛薩琳閉上雙眼,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死亡時,她突然聽見一陣巨響──那是某種物體被碰撞後所發出的劇烈噪音。她睜開雙眼,發現將她壓制著的老侍者與諾依汀正朝某個方向看去。瑪洛薩琳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,那是大廳門口。大廳門被砸成了碎片,門前的僕人們全部癱倒在地上,無法動彈,原本還在門附近「享樂」的教徒,全被突然地騷動給嚇到退至一旁。從走道裡步出幾名身著深藍長袍、全身皮膚泛白的人類。在他們最前頭,是一位雙手握著兩柄銀色斧頭,面容濁白的男子。

他的目光落在瑪洛薩琳所在的位置。他抬起腳,下一個瞬間,消失在原地。瑪洛薩琳的雙眼正巧捕捉到了他在半空中的身姿,只見他飛快躍起,超乎常人的彈跳力一下就穿梭過半個大廳。就在他第二次起跳時,他丟出了手中的斧頭。其中一把斧頭砸向那普,那普連呼叫都來不及,他那肥大的頭顱就在斧頭接觸的那一刻被削開。另一把則朝瑪洛薩琳的方向飛來。身旁的老侍者急忙跳開,瑪洛薩琳將恢復自由的左手抵在面前,試圖想用脆弱的左手抵擋斧頭的攻擊。從諾依汀要殺害她開始,她就做好了面臨死亡的心理準備,即使如此,她內心的恐懼感仍阻止不了她發出大叫。她腦袋一片空白,不願去想像當斧頭砍入她的身體時,會迎來多麼可怕的痛楚。

然而,這把斧頭並不是朝著她射來。

瑪洛薩琳聽見了一聲悶哼,以及金屬碰撞地面的清脆聲響。她轉頭看向聲音來源,斧頭不偏不倚地正中諾依汀的腦門,他雙眼發凸,血液流竄了他整張英俊的面容。諾依汀的身軀輕晃一會,直直往前倒臥在瑪洛薩琳身上。

看見諾依汀突然慘死在她身上,瑪洛薩琳被嚇到哭出來。她連忙推開諾依汀的身體,抓起被丟在一旁的項鍊,連滾帶爬的跑向高台邊緣。她的禮服下半身因為受到一連串的驚嚇,而濕成一灘水漬。身上的花飾在爬動中受到地板的拉扯,一個一個滾落下來。

瑪洛薩琳縮在高台角落,看著那名男人最終落在高台上,而那六名斗篷人士加上老侍者在內,全部衝到他面前,與他對峙。

只見他們將手從斗篷內抽出,一根又一根的尖刺與利爪從他們的手臂與指尖凸出。他們怒視著男人,然後在對方撿起砍死那普的斧頭的下一秒,一擁而上。

男人往地面蹬了一腳,衝向其中兩名斗篷人,他們沒料到男人居然會往自己衝來,正要將尖刺指向男人時,他又往空中跳了一圈,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以前,銀亮的斧光閃過了他們的頸首之間。

另外五人對於這樣的發展沒有感到太大意外。帶頭的斗篷人第一個反應過來,一腳踢開死去同伴的身軀,朝男人伸直爪子,全力刺去。男人彎身閃過,但他的兩名同伴早已出現在男人的上空,全身佈滿尖刺砸向他。男人急忙往左側翻身,途中讓手上的斧頭脫落,就在其中一名斗篷人落下時,斧頭削進了他的腰部,使他在一陣錯愕中斷成兩半。

七名對手在瞬間被減少到剩四名。即使他們看起來對同胞的死去沒有太多哀傷,但憤怒的情緒全寫在臉上。此時,男人手上沒有半個武器,他們全都清楚這是個好機會,然而,就在他們準備要下手時,男人的同伴到了。

「笨蛋道格,別老是一個人衝在前頭!」一名年紀看似年輕的白皮膚男子,擋在被他稱為道格的男人面前,怒視著斗篷人們。

「你為什麼要救那位女孩?」另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子停在道格身邊,他下巴那團紅色的鬍子在一片白濁的皮膚下顯得特別顯眼。

「我猜他應該是心血來潮吧?」年輕男子嘲笑道。

聽見他們的對話,瑪洛薩琳並沒有對那名男人表露任何感謝的表情。她仍處在紊亂的情緒下,全身不斷發出顫抖。

此時的大廳內是一片比先前更加殘酷的血海。更多的白皮膚人出現,他們與諾依汀的家僕戰鬥、殺死試圖反抗的丁瓦托辛教徒。在先前的邪教儀式下倖存下來的人,全像瑪洛薩琳一樣蜷縮在角落邊緣,不敢輕舉妄動。

高台的戰鬥在她轉移視線時再度展開。年輕男子對上老侍者,道格面對著領頭的斗篷人,而紅鬍子男則負責餘下兩人。男子亮出一把形狀怪異、充滿倒鉤的短劍,當老侍者的尖刺擊向他時,他輕鬆閃過,並用短劍的倒鉤勾住尖刺,將尖刺折斷。這舉動似乎傷害到了老侍者,他發出痛苦低鳴,尖刺的斷口流出了鮮紅的血液。他懷著滿腔憤怒揮舞指尖上的尖爪,想將年輕男子撕碎,但他早已消失在他爪子的攻擊範圍下。他繞到了老侍者身後,短劍貫穿了他的喉嚨,老侍者連咒罵的機會都沒有,鮮血不斷從嘴裡湧出,最終,他被踹倒在地,不再起身。

年輕男子與老侍者的戰鬥十分短暫,但紅鬍子男卻更加迅速。在他解決掉老侍者時,紅鬍子剛好掐斷了對手的脖子,而另一名斗篷人則早被他甩落在高台底下,從變形的手腳來看,他是被重重摔死的。紅鬍子男戰鬥時完全沒用過武器,他的雙手沾滿鮮血,不過地上被折斷的尖刺與爪子比他的傷口還要多上許多。

高台上的戰鬥最終只剩道格與斗篷人的老大。失去武器的道格,不得不用雙手招架對方的所有攻擊。從攻擊力道與招數來看,顯然這名老大的實力與他的同伴是不同層次,道格身上的長袍已經出現好幾道被爪子劃過的痕跡。

已經結束戰鬥的年輕男子撿起了道格的斧頭,奮力朝老大的身後擲去。意識到從後頭而來的襲擊,他本能的往上躍起。站在底下的道格接住斧頭,隨即往他的右腳砍去,然而,斗篷人的反應更快,他從腳底伸出尖刺,抵擋住了道格的斧頭。憑藉這一擊,他在空中翻一圈,然後張開全身的刺,撲向道格。

然而,出乎他意料的發展發生了。道格並不打算躲開,他提起斧頭,擺出劈砍的架式,全力一揮,斧頭的鋒刃在尖刺即將接觸道格身軀的那一瞬間,擊中了斗篷人身側的尖刺。他大叫一聲,被道格強大的蠻力打飛,整個人飛向一旁,撞倒了後方的雕像。他的身體滾落在那些堅硬的鑠閃石藝術品上,身上的刺都因為接踵而至的撞擊而斷裂。他翻落到地面上,痛苦的喘著氣,雙眼幾近翻白地朝向天花板死盯著。紅鬍子男來到他的面前,一腳重重地踩碎了他脆弱的頭顱。

戰鬥結束了。道格狼狽地看著他的同伴。

「我記得你以前的身手不只這樣。」年輕男子來到了道格面前,對他說道。「你生疏了。」

「別嘲笑我們的領導者,墨培。」紅鬍子男試著想攙扶道格,但被他拒絕了。

「我沒事。」道格道。「現在情況如何了?」

「大致結束了,所有的咒爪都死光了。只剩少部分丁瓦托辛的教徒要處理。」

「那很好。」

道格長吸一口氣,再緩緩吐出。他抬頭看向瑪洛薩琳,她仍窩在原處,正一臉驚恐的看著他。道格移動步伐,走到諾依汀的屍體前,拔起斧頭,將兩把沾滿鮮血的銀斧收進長袍下的腰帶上。他的兩名同伴也跟了上來。

「所以,你要拿這女孩怎麼辦?」年輕男子問道。
道格與瑪洛薩琳對視了一會,他注意到了瑪洛薩琳手上那條項鍊。
紅鬍男說:「那項鍊是……」
「我知道。」道格停頓了一下,轉身離開。
「帶她走。」